“记住你的话。”钱霖说,“不然我替父亲管教你。”

    钱明月委屈:“你这不正在管教吗?父亲可是会替我出气的,你倒是也替妹妹出气。”

    钱霖沉默了片刻,说:“明月,你以为群臣对徐太后干政置若罔闻,却对你冷待是因为你不够狠吗?”

    钱明月郁结:“当然不是,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做得比徐太后做得多?我做得事情对皇上、对朝政危害大?为什么啊?”

    钱霖说:“哥有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你姑且听一下吧。”

    “时人对待女人,不看德行才学,不看做了什么,只看身份。同样的人,做了母亲功德无量,做了妻子有罪,做了妾就罪恶滔天。世人对待母亲、妻子和妾室,也是截然不同的面孔。”

    “一个母亲要求儿子买贵重首饰,是要求儿子尽孝而已;如果是妻子呢?是重奢侈、好享受;如果是妾呢?是以色侍人,以色易财。”

    “难道是买首饰这件事本身有功或有罪吗?是女人的身份本身就带着功或罪。”

    “再比如,一个男人呵斥打骂母亲,是忤逆不孝;呵斥打骂妻子,有人会说他有一家之主的威严,也有人会说他不敬重妻子;呵斥打骂妾室,没有人会说什么,可能绝大多数人会觉得快意。”

    “呵斥打骂这个动作,本来是极其无礼的,但——对象不同,有时候也成了可以被夸赞的。”

    “历朝历代,从不乏临朝称制的太后,文臣其实能够接受的。如今有先帝遗诏在,群臣只是不让徐太后临朝称制,她干政,他们不会强烈反对的。”

    “我们钱家人,自然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但对群臣来说,钱家与徐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权宦外戚。”

    “文臣对你与徐太后不同,冷待你,反对的其实不是女人干政,而是你将来只是圣人的妻子。”

    一番话说得钱明月茅塞顿开、豁然开朗:原来女人的身份里,蕴含着她的原罪啊。

    妾也就算了,做妻子的,要携手走过一生的人,为什么会有罪呢?这罪,从何而来呢?

    钱霖拍拍她的肩:“别担心,好歹你将来是圣人的妻子,做好了便能成为贤后的。事情还不是太糟糕,若是妃嫔,便是再贤能,也只能落个干政乱朝的骂名。”

    钱明月上下仔细打量钱霖:“你倒是个难得的清醒人,能把世情人心看得这么透彻,我嫂嫂可有福了。嗯,不对,应该是你先思慕我才情德行俱佳的嫂嫂,才有这些想法。”

    钱霖得意地说:“这可不是我的想法,这是你嫂嫂的。”

    “别乱说,还没成婚呢。”钱明月把他的话还给他,然后乐得哈哈大笑,“哥哥,你捡着宝了。”

    “严肃点儿,说你呢。”钱霖红着脸说,“你身份敏感,要慎之又慎,便是有武皇帝遗诏铺垫,也要做出尊重丈夫的样子,能以他的名义发布的命令,不要自己发出。”

    钱明月重重地点头:“哥哥,你越来越像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