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院里边的人许是被小厮追问惹得心烦,于是声音里带着几分烦得慌:“不要了不要了,出了这档子晦气事,谁还有闲心吃这劳什子。这东西的钱记我家老爷账上,月底一并叫人来对账拿钱就行。”

    语罢,只听得里边的人踏着碎步,小跑着远去。

    “嘿,这钱可赚得没头没尾的。”小厮将挽起的袖子放下,低眼便瞧见了那地上的食盒。

    食盒以黄花梨木为底,再用雕漆工艺层层堆涂,在上边雕出繁杂的花纹,最后以百宝嵌饰,贵重无比,上京城最负盛名的百福楼也就十个这般模样的食盒,全都是给那些要显身份的大户用的物件。

    可这小厮一介布衣,哪里懂得食盒的金贵,他只晓得这里面装的东西可值钱得很,两只细小眼睛一转,心生狡猾:“这么好的点心,可是要卖三两银呢。左右没人知道,还不如爽爽我这吃糠咽菜的嘴。”

    言罢,他提起食盒,贼眉鼠眼地溜进了一旁的窄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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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在后院打发那小厮的丫鬟神色慌张,朝着正房快步走去。

    回廊弯绕,假山林立,好不容易走至离正房十余步远点地方,她还未来得及歇气,一阵哭喊叫骂从里边传来,吓得丫鬟一惊,脚下一扭,差点摔倒。

    她强忍着痛意,努力保持着体态恭敬,走至房门,掀开门帘进了去。

    屋内放置着四个火盆,正涌着热气和火星子,满屋子都充斥着暖意,与外边的刺骨之寒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丫鬟垂目低首,绕过堂中地上的女子,走到那红木嵌螺钿罗汉床旁,俯身对上边躺着的一妇人耳语了一番,那妇人点了点头,丫鬟便退至一旁,低头候着。

    罗汉床上的妇人约摸三十余岁,容貌昳丽,那双瑞风眼在细长微挑的柳眉下显得格外动人。妇人下着浅姜妆花织金马面裙,上穿织金缎面□□短袄,满头青丝梳成高耸云鬓,两支玉镂雕丹凤纹簪斜斜簪在上边,一金镶玉华胜固在发髻根央,饱满光洁的额前再戴着一雪白无比的卧兔儿,既显富贵,又不失高雅。

    妇人伸出细指理了理身上那织金缎面□□袄,端庄笑语:“宋姨娘莫急,不过是她们姐妹间的打闹玩笑罢了,偶尔失了手,难免有些磕磕碰碰,孩儿们之间的事情,我们这些大人怎好插手呢。”

    “我只是同她拉了一下,谁知道她脚下没站稳,自个给摔湖里去了。”一娇柔少女的声音响起,委屈又柔弱。

    妇人的怀里兀地钻出一颗小脑袋,原是一清秀少女。

    少女面上稚气未脱,左右不过十三四岁,她青丝未挽,小脸被隐去大半,再加上身上披的姜黄色披风与妇人的上袄融为一体,这才差点被人略了过去。

    “娘晓得,娘晓得。”那妇人顺了顺怀中小女娃绸子般的长发,轻言安慰,“双儿最听话懂事了,怎么会故意推娇娇下水呢?”

    语罢,妇人睨视了一眼跪在堂中央的宋姨娘,丹唇又启:“娇娇儿许是自己未当心,滑进了池子里。”

    宋姨娘曲腿斜坐在地百花地毯上,双手撑地,深埋着头,她身着藏蓝单衣大袖衫,外边再套了一件稍厚的同色无袖对襟夹袄,罗髻松散,只簪着两朵绢花,堪堪垂下几缕青丝,衬得她娇弱无依,如雨中残花。

    “奴婢晓得,四姑娘定不是有意为之,但……但娇娇现在昏厥不醒已有四个时辰,春寒未尽,她又在冷池子里泡了那么久,我怕……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