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打了郭云裳的主意,但仅限于寄托情感,像一个消磨时间的爱好一样,但消磨时间的爱好不能代替全职的工作养活自己,她也没打算实打实地要把郭云裳放在心里,没打算要以那种契入心间的感觉去……喜欢她,甚至是,爱她。

    宋奇的挣扎来自本能,像一场头脑风暴,千万个想法涌进她的脑海,甚至包括她相伴多年最后却求而不得的陈靖,但也是瞬间,那些想法连着陈靖一起,在她脑海里打了个璇儿就又像退潮一般退了出去,露出那斑驳惨败的沙滩,和大浪淘沙后余下的郭云裳。

    在这么个处境不利的情况下,她悄无声息地把自己玩儿进去了,真是要找谁说理去!

    但随即,宋奇又有些自暴自弃地在心底里应和着这个声音:“是啊,我完了,然后呢?”

    她对陈靖是求而不得,一旦事情败漏,就需要斩断过去,需要转移情感需要走上正途,那和郭云裳呢,或者不是和郭云裳,和赵云裳李云裳王云裳……和任何一个人,她最多也不过是,求而不得么?都是求而不得,和郭云裳又有何不可呢?

    她又没想把郭云裳怎么样,只是爱她一下而已嘛。

    一旦她自己破罐子破摔,那绕着她头顶欢呼鼓舞的意识也跟着安静下来,沉寂到了心底,喝下去的那罐已经温热的啤酒堪堪托住了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识,一部分为自己忽然的豁出去感到悲凉的高兴,一部分鄙弃着原来自己不过如此,移情别恋竟然来的如此轻易,一部分在为自己的这份心思设立结界,感情可以豁出去,但不能侵扰别人……

    宋奇斜了一眼郭云裳,半浓不稠的夜色里,她静的像个寂寞的晴天娃娃。

    设身处地,无论是毫无来由的孤独还是有理有据的寂寞,到了奔三这个年纪,人已没有了强烈的倾诉欲,不是对谁不信任,是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完全不知从何说起,何况郭云裳不是个会主动倾诉的人。

    宋奇自觉拙嘴笨舌,没有开解的能力,她能提供的,或许只有一点陪伴吧。

    她在一片堪称混乱的条分缕析里开口邀请郭云裳:“今晚请你吃肉,报答你……嗯,报答你夜半三更给我答疑解惑……”她看着郭云裳的脸色,最后的语气低下去,像一点恳求似的感叹:“不要拒绝我啊!”

    郭云裳的迟疑卡在一半,最后很爽利地点头:“走!”她先站起来,拍干净了身上的灰,捡起地上的垃圾,伸手去拉因为干了一罐啤酒而慢了半拍的宋奇,有点惊疑:“哎你手怎么这么凉?”

    “怕你拒绝,紧张的!”虽是真话,但一听就像扯淡,十分安全。

    宋奇拽着郭云裳的手起身,借着这个劲头和郭云裳的手交握在一起,由此感受到郭云裳手心里那一点飘忽的温热,只比她的手指高那么一点的温度,舒适的让人贪恋。

    哦,这一刻想起来,宋奇对牵着自己喜欢的人的手走在大街上这样一件普通的事几乎生出一种焦灼的渴望,就算从和陈靖在一起的时代算起,她也鲜少能经历这种此刻想起来几乎美妙的事,因为和陈靖从始至终是秘密的,甚至在公众场合有一种刻意为之的疏远。

    但没有立场一直牵着郭云裳的手不放开,就算是在这样一个微醺的状态,这一刻宋奇还谨遵着不给她人带来侵扰的原则,克制地松开了自己的手。

    先前还人烟稀疏的小广场不知什么时候就就布满了胡蹦乱窜的小朋友,有几个小孩子脚下的滑板车轮带着炫酷的彩灯,呼啸着从眼前飞过,大人有的站在旁边边看手机边监控着熊孩子,有的三五聚众聊着天,还有人坐在树下举着手机直播拉二胡,和观众互动的声音穿过孩子们的嬉闹声飘向远方。

    宋奇不由感叹:“原来这地方……这么热闹!”

    郭云裳看着她笑起来:“这话说的,好像你刚从个不毛之地放出来!”她走了一级台阶,还剩一阶,像个小孩子似的蹦了下去,转头发现宋奇还站在台子上发呆,笑问她:“晕不晕啊,行不行啊?”

    倒不至于晕地下不了台阶,不过宋奇还是伸出手指揉了揉额头。

    郭云裳又笑着两步跨上了台阶,跟个太监似的伸出一只胳膊来让她扶,猴着腰捏着嗓子说:“娘娘您慢点儿,小心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