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舅母。”

    “你有日子没来,今日来了便陪我说说话——”

    “嗯。”

    倪焕之喝了小半碗汤,吃了些菜,漱口净面,这才陪坐着说话,都是些无关痛痒的闲话,不外乎是蔺夫人不断地推荐些达官贵人家的小姐,而倪焕之从中挑刺,你来我往地为婚事较劲。

    待到入了夜,蔺夫人揉了揉眉间,困倦之意写了满脸。

    “天太晚了,你今夜就宿在府里吧——”

    “不了,还有篇文章要写,外甥就先回去了——”

    “你这孩子。”蔺夫人一把握住倪焕之的手,“让你待着你就待着,这么晚了,路上黑灯瞎火的,磕着碰着可怎么得了。”

    倪焕之的身子抖了抖,他抬起头,望定蔺夫人,“舅母,你不如给我一句实话,舅父要你拖我多久,等到陈澄毒发身亡?刑部查起来我也有据可辩?”

    蔺夫人面上一滞,随即道:“你舅父尚在顺林,你说什么毒发身亡——”话没说完,声音就低了下来,只见倪焕之微微侧了下脸,恨声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逼我!”话落,倪焕之从怀中掏出个瓷瓶,倒出一粒有异香的水丸混在了茶里,抬起手来正欲一饮而尽,电光火石之间,蔺夫人打翻了那盏茶,厉声道:“你胡闹什么!”

    倪焕之凄惨地笑了笑,“舅母,你既然阻拦我,定然知道这是何物,这杀人的药,为什么你们还要经过我的手送去给陈澄?”

    再一次听到陈澄的名字,蔺夫人的额角突跳,她横下了心,压低了声音道,“孩子,我是一介妇人,朝廷大事我不懂,但家族兴衰我却看得透,倪家和蔺家是一损俱损,一荣即荣,你是这个家的人,这种事难道还要假他人之手吗?”

    “朝廷里的斗争,与陈澄何干?”

    “还不是你那位朋友乱说话!他死在京兆府,自然是京兆府为了作假害死了他,什么打死人的事,自然也就算不得数,蜀黎官不大,但是阳城却十分重要,必须拖到你舅父回京,只需一两日的功夫——”

    “所以,陈澄死了,就不是单纯的案子,京兆府沾上了嫌疑,自然要移交给刑部或大理寺,这样想审多久就能够审多久,想审成什么样就审成什么样,不乏蜀黎压根就没打死人的可能,到时候炮制些证据,还能顺手弄掉几个不顺眼的人,舅母,你们可真是机关算尽。”倪焕之望着蔺夫人的脸,她忽然间那么陌生,离他那么远,不再是那个和他贴着心的舅母了。

    蔺夫人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好受——”话说到一半,蔺夫人忽然想起了什么,她伸出手,颤抖着指着那瓷瓶,“你,你没把这个给陈澄?”

    倪焕之镇定了,他点了点头,道:“是的,我没有,舅母是女人,不懂朝廷上的事,我是个文人,我也不懂朝廷上的事,至于家族兴衰,我只活几十年,这几十年荣耀也好潦倒也罢,都是我自己的人生,别人的,我也管不了,陈澄是我的朋友,我不会做你们的帮凶——”话音刚落,倪焕之的面上就挨了蔺夫人一巴掌,火辣辣地涨了起来,他抚着自己的脸,对气得说不出话的蔺夫人深深行了个礼,道:“舅母,辜负了你和舅父的希望,对不起了。”

    “你——”

    倪焕之挑帘出来了,站在廊下远眺,蔺府比倪府更大,更阴森,更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而在他的身后,那道门帘的后面,温暖生香的房间里,有他慈祥如母的舅母和那些千丝万缕的人们,他们毫无惧意地要利用他来杀死一个人,一个翰林院侍读,一个朝廷命官,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

    “少爷——”

    “走吧,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