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瑶只觉如芒在背,不待她开口,面前舒涵已端正跪下,言辞恳切:“臣知陛下心爱季君,且季君也确实无辜,只是母在异国为敌练兵,子在宫闱做陛下的枕边人,实乃大患。还请陛下为大局计,忍痛割爱。”

    其情其景,便如忠心耿耿,掷地有声,几乎不容辩驳。

    “舒爱卿也说了,季君属实无辜。”郁瑶顶着满朝文武灼热的目光,缓缓道,“季安降敌时,他只有十八岁,此后自请从军,上阵英勇,军功累累,足可见其对大周的忠心。这些年来,他与季安无从联络,更不知季安所为,若是迁怒于他,岂非寒了功臣的心。”

    “恕臣死罪,那陛下便不怕寒了天下人的心?”

    人群中突然冒出一把苍老的声音,由于过分激动,声音都带着颤抖。

    郁瑶一眼看过去,就见是一名头发都白尽了的老臣,颤颤巍巍,倒头便拜,脸上的皱纹都紧皱在了一处,也不知道官职与姓名。

    “陛下,季安做的事,她的儿子知不知情,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此事万一传扬出去,百姓得知陛下宠侍的母亲卖国通敌,让天下百姓怎么想?”

    郁瑶忍下一口浊气,见她年迈,也无法与她硬碰,只能缓和道:“爱卿所言,固然有理,但一码归一码,若让天下百姓,让前线将士得知,功臣无辜受牵连获罪,是否显得我皇家赏罚不分,不近人情?”

    “陛下!”

    那老臣痛心疾首一般,发奋一喊,重重磕头,“老臣侍奉三朝帝王,甘愿为大周肝脑涂地,若陛下为一男子,执意如此,老臣只能一头撞死在这太极殿上,才能不负皇家恩德!”

    她说着,作势就要往殿中立柱上撞,一旁群臣赶紧手忙脚乱拉住,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郁瑶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声,头疼暴涨。这老婆子不怕和她硬碰,但她得怕,都这把年纪了,不论对方是真的触柱,还是一时激动有个三长两短,都是她理亏,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此时,太凤君在纱帘后也终于按捺不住了,寒声道:“皇帝,张阁老历经三朝,是我大周股肱之臣,你难道也要由着性子胡来吗?”

    “……”

    郁瑶极力忍耐,咬着牙,挤出一丝笑容道:“张阁老万万使不得,朕绝无此意,还是莫要气伤了身子。”

    说着,见那老臣气得全身发抖,几乎要背过气去的模样,少不得吩咐玉若:“替张阁老搬把椅子,扶着好生坐下。”

    玉若是答应着去了,底下却又有好几名大臣耐不住了,纷纷跪下磕头,“陛下,臣等心知陛下爱重季君,然为大局计,恳请陛下忍痛割爱!”

    “还望陛下莫要寒了天下的心!”

    眼看着下面跪成一片,郁瑶几乎将牙根咬碎,这是在她这个女皇上朝的头一天,就来逼谏了?

    “皇帝年轻,一时耽于情爱,在所难免。”在她身后,太凤君不疾不徐道,“但是身在帝位,须为天下计,若为区区一男子误了江山社稷,岂有面目见列祖列宗?”

    顿了顿,又叹了一口气,“坐上了这张龙椅,便该为家国大事考虑,不可再流连于一家一室。莫说是季君,便是本宫,当为家国牺牲时,也别无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