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一切都是错误。大姐比他大二十岁,今年四十八,三十二岁结婚,农村结婚年龄早,她大姐结婚这么晚并非城里女孩一样追求爱情或者打拼事业,而是江骅他爹妈发现女的也能出门打工,打工每个月3000,厂里包吃包住,他们就让他大姐每个月寄2500回来。一年打工到头,过年回来亲戚家的走礼还要她买。

    三十二岁的大姐嫁给同村一个脾气并不好的男人,爹妈并没有扣下彩礼,还给了嫁妆。虽说用她自己的钱置办的,大姐感动得哭花了妆。

    二姐和三姐重复了差不多的过程,只是因为时代的变迁显得不那么辛苦。三姐没辍学,读到了高中。

    江骅随着年岁渐长接触新的思想开始质疑这一切,他开始试图去改变。

    他本身和大城市格格不入,温柔腼腆的性格全藏在内里,假装很健谈,谨小慎微地过日子。不敢谈恋爱,努力工作。每个月给三个姐姐每人3000元,给自己的父母6000,剩余的钱勉强够生活。他希望能用金钱的补贴,让三个姐姐生活稍微好点,也能让父母能少找她们要钱。

    只是他很绝望地发现,改变真的很难。大姐家三个孩子,大女儿和俩弟弟,即使三千元打给大姐,她也只会给儿子买辅导书和玩具,并觉得自己当年打工为家庭奉献实在是太正确了,得到了父母承诺的“兄弟的扶持”。

    而父母收到钱就存起来,并且认为这是他想娶媳妇的信号,三姐生头胎,他们还曾经送了只老母鸡,照顾了她两天,后来生娃,什么都没有,反而从女儿家带走了不少东西,因为家里的儿子要娶媳妇了,不能给女儿花钱。

    江骅有时说到这些事,劝父母给姐姐们买点东西,他父母就说:“我们辛苦这么多年,彩礼也不要,嫁妆也置办了,还想怎么样!我们都是老农民还能把她们三个当小姐养吗?”

    他父母最得意的就是没扣下彩礼,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们是村里最开明的老人。只字不提女儿出嫁后他们以这个借口又让女儿不断地补贴娘家,江骅去上大学时,他们支使三个女儿千里迢迢给他背东西、轮流交学费,还要她们给儿子攒房子钱。

    后来他试图让几个外甥外甥女暑假来他这里玩几天,开阔一下视野,却听到二外甥对大外甥女说,看吧,我说男的读书才有用,女的没用,舅多挣钱啊,换了妈能行吗。江骅吼了他一顿,然后这“宝贝儿子”回家给他妈告状,江骅大姐又打了自己女儿一顿。

    想到这里,江骅突然想抽烟了,却又记得自己戒烟了。但是嘴里突然就有了烟味。

    笔录完了,他带张芳回了他原先的出租屋,给了她五百块钱和钥匙,让她先休息,第二天自己去吃点饭,不要跑远,先在这里呆着。等过两天带她去补火车票和公交车的费用。还要打电话说服姐姐把彩礼给退了,给孩子找读书的门路。

    节目还是要拍,他自己之后还是得回别墅。之前拍节目纯粹是为了六千的补贴,还有就是老板对他很不错,和客户谈生意撑不起面子,老板给了他一辆车用,虽然这个老板有时有点异想天开,人还是很好的。

    办完这一切已经快早上了,他没去公司,专门回了趟别墅,梁仪和章应还没洗漱,两个修仙熬夜党正在清点今天白天买的东西,准确来说是梁仪在清点,章应非要陪她。

    江骅走过去,说:“对不起,我今天白天态度不好。谢谢你们热心替我找人。”他没有再提算命的事情,无论如何他感谢他们俩。

    “那是昨天的黄昏。”梁仪指着挂钟纠正。

    “对,昨天的白天。”江骅补上一句。

    章应倒是很理解,又说:“孩子的事情还是要好好解决,我看她挺机灵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不会告诉别人的。”

    梁仪在旁边也跟着保证:“那我也不提。”她倒是没这么多想法,不过是“俺也一样”。

    “见笑了。”江骅苦笑,“我家在贫困县。那里比较封建。”还有一些他没说,比如他立刻转身就走,是因为有个算命的瞎子胡乱指点,不去卫生所看病,在家喝符水,害得他小学同学发烧成了傻子。他听到算命俩字心里本能地厌恶。

    “理解理解。”章应说,其实他理解个屁,他一出生就完美地避开了因为钱不够产生的遗害。只是他这会儿不说场面话有点扎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