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临,四下宁静,船行于宽阔的江面上,有轰轰破浪之声,与两岸鸟啼相和。船上华灯处处,却无半分喧嚣,侍随们令行禁止、态度恭敬而不卑微,傅君婥沿路行来移目所观,不禁在心中暗赞定杨军果然不负其北疆第一军的名望,御下如此有方。

    走进宽广的舱厅,入目装饰简洁大方,厅堂正中摆一圆桌,刘煜已在席边静候,见傅君婥袅袅走近,便笑着招呼道:“舟行途中,饭食简朴,礼数不周,还望姑娘不弃。”说罢抬手迎请佳人入座,位置正在他的右边。

    傅君婥泰然入席,仪态万方。正巧此时寇仲和徐子陵也在侍从的带领下步入厅中,见傅君婥坐在刘煜身旁,两人好似珠璧相映生辉,不由得面面相觑,挤眉溜眼的不知道在交流些什么。

    傅君婥有所感的抬眼,一双美目盈盈瞥去,立时看到了寇仲和徐子陵的不庄重,当即不屑的轻哼道:“就算打扮成富家少爷,亦改不了混混本性。”

    就在寇仲瞪圆了双眼就想反击时,一阵大笑声由远至近,打破了厅内古怪的气氛,原来是褚君明到了,“上了年纪人也迟钝,竟让客人久等,真该自罚三杯!”这略带着客气的话语配上他儒雅慈祥的外貌,实在不能不令双龙对他大生好感。

    两个少年丝毫不带掩饰的敬仰目光让褚君明大感愉悦,这比舌灿莲花的马屁更为真诚。褚君明马上回以热诚的微笑,表达了他对双龙的善意。来人除了褚君明外,还有一个虽然满头白发却面无皱纹的女子。她与褚君明神态亲昵,正是和褚君明合称为“神仙眷属”的前辈名宿花英。

    两人入座后,圆桌已满,刘煜先介绍了褚君明和花英,又说出傅君婥和寇仲、徐子陵的姓名,双方这才算是正式认识。傅君婥也没对刘煜和双龙的关系生疑,只当他是个尽职的主人。提前做足功课、摸了摸两个少年的底细。接下来侍从们开始摆菜斟茶,却没上酒——傅君婥原本就没可能放松警惕地饮酒,此番安排。倒让她更高看了定杨军一眼。

    食过三巡,饭桌上的气氛也逐渐热络了起来,刘煜和褚君明夫妇阅历丰富,见多识广。于饮食一道也有所涉猎。他们随口介绍桌上美食,又说起烹饪之术,直让寇仲和徐子陵大开眼界。而他俩从未有吃过这样的美食,手底下自然也不闲着,犹如狂风过境一般地对菜肴展开了激烈扫荡。

    唯有傅君婥和这愉悦的气氛格格不入,她只略吃了几口菜,便停下箸来,玉容静若止水。美得真像天上降世的观音大士。褚君明倒是在暗暗观察着傅君婥:他本来担心刘煜会被这个高丽女人的容貌所迷、以致横生枝节,不过如今看来他这新拜的主子当真是能做大事的人。完全抗住了美色-迷惑,褚君明的心中也倍觉欣慰。

    这一场接风宴让每个人都颇为满意,但开心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终于也到了散席的时候。傅君婥略表谢意,便回房休憩去了,事实上她日前为宇文化及所伤仍未痊愈,外加一番奔波,自然不免疲倦。

    褚君明和花英也浓情蜜意地手挽手走了。至于刘煜,当然是以“与两位小兄弟一见如故”为由,陪着饱得都快走不动路的寇仲和徐子陵回房去了,别后重聚,一场夜谈或能令感情更胜往昔。

    一回到房间,寇仲和徐子陵就双双倒在了床上,捧着他们饱胀的肚哼唧着。刘煜忍俊不禁,说:“两个傻小子,吃饱了还要硬塞,竟把自己撑成了这副模样,我可真服了你们了。”

    双龙一齐翻了翻白眼:要不是某些人夹菜夹得那么欢,他们至于撑成这样么?!不过那些菜肴可真是美味呵……

    一眼就看穿他们心里的想法了,再瞅瞅寇仲和徐子陵那满足的小表情,刘煜摇头失笑,走近床边,拍了拍两人的脸,关切道:“你们别这样躺着,小心积食,坐起来运功行气可以加快消耗,一两个周天之后就不会这么撑了。”

    孰料听到这句话,双龙竟是脸色骤变,纷纷表情僵硬地看向刘煜,目光中流露出了十分复杂的情感来。刘煜见状微微皱眉,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两人支吾半晌,终于还是寇仲艰难地开口问道:“大哥……我和小陵,是不是无论怎样努力练功,都永远无法成为高手了?”

    见得双龙这么可怜巴巴地望着他,饶是刘煜清楚地知道他们未来的成就会有多高,心中也难免有些恻然发软,便温声说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老天爷的决定,没人能够提前预知。”说着他轻叹了一口气,歉然道:“是不是傅姑娘对你们说了习武年龄的事?之前有所隐瞒,确是我的过错……”

    “哎,话也不能这么说,”寇仲强笑道:“最初也是我们缠着你要学武功的,我知道大哥你是不想打击我们的信心才没有实话实说……”说着他声音减低,黯然道:“说到底,都是我们自己痴心妄想罢了。”

    看到向来乐观的少年如此沮丧,刘煜心神微颤,连忙说道:“别这么悲观,小仲和小陵的资质和根骨都是顶好的,又肯勤奋练功,虽然起步晚了,未必就没希望,要知道我传给你们的可都是当世绝学,和一般意义上的功法自然有所不同……”

    就在此时,大船忽然减速,船身摇晃,岸旁也传来了一声长啸,随后是宇文化及雄浑的声音:“不知是定杨军的哪位高人在船上主持,还请吩咐靠岸停船,让宇文化及上船问个好。”

    刘煜乍然间眸光一厉,低声道:“你们俩就在房间里待着别乱跑。等我回来。”说罢拍了拍寇仲和徐子陵的肩膀,起身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