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不久,或者说,虚云又更加快了脚步,终于在一日早晨,谢赴朝如往常一样念完了当日的书,本想着如平日里一样回房,却被虚云上仙叫住,领到了那日所见的桃花园前。

    一切都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那间破烂小屋换成独立的小院,变得敞亮又漂亮。

    谢赴朝却笑不出来,他勉强勾勒出笑脸,“师尊,这是什么意思?”

    “赴朝从此以后就住在这里,潜心修行。”虚云的语气听不出什么不舍,目光都懒得摆放,说是哄小徒弟开心,明明都不用正眼看小徒弟的反应。

    “师尊不要我了吗?”谢赴朝不自觉紧紧攥住衣摆,目光落在虚云身上。

    虚云的眉目如画,浅淡俊雅,“赴朝,你长大了。”

    赴朝,哪怕你再不情愿,哪怕我再不情愿,但是,你该长大了。

    他的话割在谢赴朝心上凌迟。在这一刻,谢赴朝总觉得自己还是多少年前被抛弃的小狗。

    多少年过去了,他的境遇却丝毫未改,讨不了谁的喜欢,总也只有孤身一人的命运。

    谢赴朝猛地收回了目光,他胡乱地点头,“徒儿知道了。”

    这一次,他的答案也如同虚云所愿的生疏,虚云的心中却蓦然空落地如同失去了一块极重要的版图。

    迟疑片刻,他伸手,却只徒劳捞了一手白软的狐狸毛。

    小徒弟的披肩从他手中倏然掠过,仍旧是冰凉的,这些年来,似乎从来没被捂热过。

    今后,那样怕冷的小徒弟,再也不需要他为他思量与披衣。

    被赶出师尊的别院,似乎就从最受宠的小师弟变为师尊眼里籍籍无名的众生。谢赴朝总疑心师傅厌弃了他的愚笨,不愿再施舍他的慈悲,又忍不住觉得理所应当。他本该就是那样令所有人都割舍得下的存在啊。

    有那么一刻,谢赴朝感谢自己的勇敢,感谢自己那一刻快速地抽身,没有让师尊看见他软弱的热泪。他知道师尊待他已足够好,养了他这么多年,即将丢弃的时候,还为他事事考虑妥当。这鼻尖都泛着桃花香气的桃林,哪里是那样好造的呢?

    他越是这样想,就越是舍不得,一想到今后的日子里与师尊相见无望,他又开始懊恼,哪怕在师尊面前落泪,当时怎么不再多看看师尊,或者......要再讨一个情理之外的相拥。

    这一点最后保住的尊严,终于还是在那小院中溃不成军。

    师尊,师尊......

    谢赴朝只顾着在床上偷偷捂着被子掉泪,一点都没有察觉想念的人就在他不过五步之外,隔着那一方墙,与他共同贴近呼吸与心脏,共他想念那一刻的思念绵长。

    然而,纵有如何多浓烈的情感,也总是归于黑夜默默的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