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这第三件事,便是自己给儿女们都找了门好亲事。尤其提到蒋四娘子随了她大脚持家,能相中她女儿的人家可见是有眼光、有心胸的。我瞧郑家那婆媳几个坐在席上的样子,这婚事只怕是不想成也得成了。”

    唐大娘子一边服侍着丈夫泡脚,一边难掩气恼地说道:“她家女儿没有裹脚是明摆的事,又不是谁冤枉的,怎地不说是她们自己藏着掖着?现在不过是被点了出来,就把人叫过去明里暗里一通骂。别说是你那些友人家的娘子们了,就是阿姑听了也气得很,说都怪你平日里和蒋老爷往来不分贵贱,才让蒋家这般蹬鼻子上脸。”于是又提醒道,“你近日往阿姑那里去时须得小心些。”

    沈庆宗是得了妻子送的消息回来的。

    正是因不想和母亲碰面,所以他才故意挑了深夜里归家,并打算次日一早就走。而此时听着妻子详述昨日蒋家宴上发生的事,他不由慢慢皱起了眉,最后更忍不住直接打断道:“什么贵贱,这话你莫要跟着拿出去乱说,那都是前朝的老黄历了。我朝向来鼓励商事,那蒋家只凭资财也是能在汴京的坊郭户里排上等的,咱们家若不是官户,只怕还不如人家的等次。这话往小了说是得罪人,往大了说,岂非质疑官家和朝廷法令?”

    唐大娘子被他一唬,也有点后怕起来,忙道:“我这不是只在家里同你转述一番么,我本也不会这样说的。”

    沈庆宗略感疲倦地叹了口气,闭上眼,说道:“娘一向惦着祖上出身的荣耀,现在年纪又大了,有些弯更难转过来,我们做晚辈的虽不能不敬顺着,但也该替她老人家为家里多想想。”

    唐大娘子明白这是丈夫在责怪自己,虽觉惭愧,但也不免有些委屈,说道:“那莫非还要我们去捧着蒋家,说他家老太太骂得好么?”

    沈庆宗皱了皱眉,略有些不悦地看着妻子:“你是一家主母,这样的事情该如何做难道心里没有数?谁让你去捧着蒋家了?你们当众扫了人家一回面子,险些搅和了别人女儿的姻缘,以蒋老太太的辈分来拐着弯骂你们一回,那也就算是扯平了。今后我与蒋世泽之间不提,你们内宅走动也只当此事不曾发生,大家同以前一样来往也就是了。”

    “何事为大,何事为小?娘心里没有数,你就该帮她老人家揣着数。”沈庆宗道,“看得上谁、看不上谁又不需天天放在脸上,蒋家出身自不如我们,既是事实,又何须计较?难道不曾戳破蒋家女儿是大脚,咱们的云娘就比她们差了?她是我们家花了心血培养的女儿,且不说这照金巷,就是加上东榆林和甜水二处,我看也没有人胜过她。”

    “既如此,不如着眼实际多看看人家的用处。”他索性把话与妻子摆开了道,“往眼前说,我们正要和蒋家联起手来做大买卖,你们此时招惹蒋家,岂不等于坏我外面的事?往长远了看,我们两家说不定还有儿女们的缘分,大家整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为了那点子鸡毛蒜皮的事算来算去有什么意义?是能让你多穿几件衣,还是多买几支簪戴?”

    唐大娘子起先听得直点头,待到后来不免微感诧异,忍不住问道:“官人的意思,是……有意与蒋家结亲?”

    沈庆宗语气平淡地说道:“我看蒋世泽也未必没有此意。不过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孩子们还小。”

    那就是有可能了。唐大娘子知道自家若要和蒋氏结亲,论年纪和身份肯定是在自己生的那对龙凤胎里择一,思及此不免有点紧张,于是忍不住又问道:“那,官人是想的云娘,还是二哥儿?”

    沈庆宗略顿了顿,少顷,似若有所思地随口道了句:“若是蒋家那样的门户,我们家需给云娘备的嫁奁就太多了,再有……也可惜了她。”

    唐大娘子恍然。

    是啊,蒋家是大富,若要给儿子娶亲的话聘财肯定不会少,相应的,女方家的嫁妆就必得更多。且不说沈家能不能出得起女儿这份嫁妆,就算出得起,可掏了那么多家财出来,就为了让云娘嫁给个商户之子?那也太可惜了!

    除非蒋修以后也能金榜题名。

    但这个可能性太小,远不如自家二哥儿的前程有定数。

    那就只能让二哥儿去娶蒋娇娇了。就冲着他们家的门第和自己儿子的人才,想必蒋家老爷也不会挑剔他们给的聘财,而且蒋家这个嫡出独女一贯受宠,家里定不会亏待她的嫁奁。

    这样来看,倒的确是他们娶比嫁更好。

    可唐大娘子又觉得有点便宜了蒋家,不由问道:“但若二哥儿以后有更好的机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