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察觉到木婉清醒来的是一直守候在房间中的侍女,这侍女已经耐不住困,坐在床边脑袋一点一点的,迷糊中听到轻微声响,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待看到木婉清明亮的眸子定定望着她,心中禁不住一慌,连忙道:“姑娘,您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这是哪里?”木婉清俏脸含霜,稍显沙哑的声线透出一股冷漠:“我的衣服呢?你是谁?”

    “这是画舫上,呃、太湖边上。”侍女低声道:“您的衣服都湿透了,还、还带着血,已经被婢子和姐妹们给换下来了。姑娘您感觉怎么样?我去请大夫、不对,我去请公子过来……”

    “公子?什么公子?”木婉清眉头微蹙,旋即抬手摸到脸颊,身躯蓦地一颤却碰到伤处继而闷哼一声,接着颤声道:“我的面幕、是……是你揭下来的?”

    侍女摇了摇头,说道:“婢子不清楚,是船上的公子发现了您晕倒在甲板上,着令婢子们将您抬进来。过不多久,湖里有一群人追上来,喊打喊杀的很是骇人,不过都被那位公子和他的手下给打退了。唔,船上还剩下一个老婆婆,胳膊都被砍断了……”

    婢女的话,木婉清大半没有听进去,樱唇紧抿着,脸色变幻不定。她拿起枕边折成方块的面幕,怔怔良久,忽而掀起身上锦被,正待要下床冲出去,忽然一阵猛烈眩晕,再次跌倒在了床榻上。那本来已经包扎好的伤口再次绽开,血水很快渗透了包裹伤口的布条蔓延出来。

    “啊……救命!”那侍女见状大慌,惊声尖叫起来。

    赵佶早已经走进舱室,只是踟躇着到底该不该进房间,听到这呼救声,连忙箭步冲了进去,看到木婉清横卧在床榻上,身下血痕已经染上了锦被,脸色较之先前看到还要苍白,便转头望向一边惊慌失措的侍女:“怎么回事?”

    那侍女惊慌中带着茫然摇头道:“婢子不知这位姑娘她、她自己……”

    眼见到一个年轻男子冲进房间,木婉清下意识以手遮面:“出去!”

    赵佶见状,大概明白了原因,便转身往外退,走到门口时却又听木婉清说道:“慢着!”

    赵佶再转过身来,木婉清背对着他,声音带着一丝颤意:“是你救了我?是你、揭下了我的面幕?”

    “没错,是我。”赵佶思忖片刻,索性直接承认:“姑娘你突然晕倒在甲板上,被我见着了,上前查探时揭开你的面幕得睹尊容。冒犯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听到这话,木婉清心中绷紧的一根弦陡然断开,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起来:“你、你……”因为心绪大乱,她竟再次晕了过去。

    赵佶见状,连忙又吩咐侍女将留宿在船上那位女大夫请过来,诊治一番,重新包扎了伤口。待换过衾被重新将木婉清安顿下来之后,赵佶见那侍女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的模样,便让她退下去休息。自己则搬了一张凳子,就在这房间里盘坐调息起来,默默在心里存想凌波微步的步法以及新的体悟,不旋踵便已入定。

    将近黎明时分,木婉清再次悠悠醒来。此时房间中灯烛已经燃尽,只有纱窗处透入些许晨曦星光。她睁开眼后过了一会儿才适应这微弱的光线,又看到房间中精美的壁饰摆设,脸色不禁一暗,原来方才的事情终究不是一场梦。

    她双臂撑着床榻有些困难的坐起来,发现身上衣衫又换了一身,双眉微微一蹙,接着下意识要把手中面幕带在脸上,做到一半动作忽然停了一下。就这么僵坐着,眼眶里渐渐蓄起泪花,顺着脸颊无声滑落。过了片刻,忽然听见房间里还有一个均匀悠长的呼吸声,眸子一转,不旋踵便看到了端坐在对面墙壁前的赵佶,心里先是惊了一惊,敛住呼吸瞧了片刻,才发现这男子似乎睡着了。

    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木婉清脸上渐渐涌现出一层薄怒,待瞥见挂在脸颊一侧的面幕,怒色不禁愈盛。神色变幻之间,她眸中渐渐透出一丝决绝,手臂渐渐抬起来想要指向赵佶。可是在抬到半途时,脸上却又出现一丝挣扎犹豫之色,动作也放缓下来。

    手臂就这么虚抬着足足过了小半刻钟,薄薄的嘴唇一直在翕动着,似乎是在说“对不住”,只是没有发出声来。可是过了许久,终究还是放下了手臂,有些无力的垂下臻首,却蓦地发现她早换下了自己的衣衫,一应防身的器具也都不见了。发现这一点后,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才察觉到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再次无声的躺下来,这时候房间中光线又明亮了几分,木婉清躺在床上微微侧首,视线落在了赵佶身上一触便缩回来,只是过了片刻又忍不住转眸望去,听到对方呼吸声一直平稳悠长,终于转过了目光完全凝望过去。

    视线中的男子垂着眼睑,表情宁静平和,唇角微抿着,脸庞的线条分明,瞧着年纪并不甚大,应该跟自己差不多吧。木婉清自幼跟师傅幽居山谷,少见外人,确不明白人的相貌该怎么评判形容,只是这么望着心里并不怎么讨厌。只是一想起那恼人的誓言,她心里却生出一丝烦躁,俏脸渐渐变得发烫,呼吸也紊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