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已经深了,段正淳却坐言起行,一旦做出了决定,当下便唤内侍服侍更衣。王妃见劝不住他,便起身为段正淳梳理袍带,却忽然看到夫君鬓间已现灰发,眼角也已经出现了细密皱纹,蓦地发现,原来他们早已经韶华不再。

    犹记当年,苍山青翠,洱海月冷,少年鲜衣怒马,飒爽英姿,少女亭亭绰约,豆蔻年华,人海遥望已懵懂倾心,恍然不觉竟已厮守半生。

    她心绪一软,从背后紧紧拥住了段正淳,脸颊紧紧贴在夫君背上:“若真有那一天,咱们生在一处,死在一处……”

    段正淳闻言后,将王妃纤手紧紧握在掌心里,柔声道:“凤凰儿,过往我多有对不住你。但只要能保住咱们这个家不散,便是什么,我也肯舍弃!可惜这人世间太难做到进退从容,否则,我还做得什么镇南王,做得什么大将军,便将一切都抛开。咱们泛舟洱海,做一对乐天知命的渔公渔婆,安度余生。”

    两人对望片刻,只觉过往芥蒂悄然散去,两颗心再紧紧靠在一起。过得片刻,王妃听到段正淳鼻息渐渐加重,脸上渐渐浮现少女般红晕娇羞,低声道:“你不是还要进宫去见皇兄?”

    听到这话,段正淳心中些许旖念荡然无存,旋即便正色道:“凤凰儿,你且歇着,我现在进宫了。若与皇兄面谈得晚了,便先留宿宫里了。”

    将段正淳送出门后,王妃回来后却看到远处段誉寝室仍有灯烛之光闪烁,心里好奇,便让内侍挑了灯笼走过去。

    走到段誉卧室门前,王妃轻叩房门,却没人回应。她便轻推房门走进去,看到儿子正在书桌前挑灯夜读,样子极为专注,仍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进房。她有些好奇道:“誉儿,你在看什么?”

    “呀!娘您怎么过来了?”

    段誉陡然听到人声,吓得一哆嗦书卷便掉在了地上,王妃走过去捡起来一看发现原来是一本园艺的书籍,便奇道:“这么晚了你还不睡,看这种闲书做什么?”

    段誉从王妃手中接过那本书,颇有些兴奋道:“娘您不知道,爹他吩咐我明天陪那位大宋端王爷前往上关赏花。上关花种繁多,我今天晚上再温习一遍,明天跟那位端王爷讲解起来才能不犯错。”

    王妃听到这个理由,不禁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就这值得你夙夜不眠做准备?那位大宋王爷未必就会在意上关那些花的品种,大概只当作随意的消遣罢了。”

    段誉却摇头正色道:“旁人如何想不关我的事,我既然接下了这差事,自然要尽力做到最好。”

    若在往常听到这话,王妃多半要夸赞儿子有责任心,可是刚刚眼见到夫君为了大理段氏的前途殚精竭虑,甚至连家传根本的一阳指都打算双手奉给别人,可是这儿子却仍只汲汲于这些园艺小事,半点也不觉整个段家已经危如累卵,终于体会到段正淳怒其不争的心情。

    她张张嘴想要呵斥儿子几句,转念却又想到段家当下这形势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却和儿子没有多大干系,自己也实在没有道理怪责他。沉默片刻,终究是心里的怜爱占了上风,她叹息一声道:“誉儿,你爹要你学武功,你便学一学吧。又不是要你学了武功去为非作歹,有一技傍身终究不是坏事。”

    段誉听到这话后有些不耐,皱眉道:“娘,您今天是怎么了?以往爹强要我练武功,您都是站在我这一边的。难道是爹他自己辩不过我,就要您来劝我?可是我根本对武功半点喜爱也无,就算强要我学,我心里也是完全不乐意的。”

    听到儿子的回答,王妃熟知他的性格,自己不乐意做的事情,无论怎么去劝都不会改变想法的。自己再劝,多半也只是浪费唇舌。罢了,他想怎样生活都由得他吧,就算异日高升泰真的做出悖逆之举,凭自己母族的势力,也能保护誉儿的周全。

    段正淳离了王府后便径直向皇宫而去,此时夜虽然已经深了,但大理国皇宫内外之防本就不慎严格,加上段正淳乃是皇帝的嫡亲兄弟,自然不会被据于宫门之外。待入了宫门之后,很快就有太监因着他前往皇帝段正明的寝宫。

    行到半途一处廊桥上时,段正淳却看到一个身影正从对面急行过来,定睛一看,却是善阐侯高升泰。他心中颇有好奇,便在道上立住,问道:“高贤弟这么晚入宫,可是有什么紧要事情?”

    高升泰神色不甚好看,待见到段正淳后,不免益发阴沉,只冷笑一声,旋即便拂袖扬长而去,留下神色稍显尴尬的段正淳僵立原地。

    且不说高升泰那无礼的态度,单单临走时那意味莫名的冷笑,便令段正淳心中火冒三丈,几乎想追上去直接将高升泰格杀掌下。不过这念头也只是在心里一闪而过,倒不是段正淳武功不及高升泰高明,而是大理城周遭上关、下关的戍戎兵马几乎都在高家掌握之中,而且那乌蛮诸部也都全听从高家号令。段正淳却是不敢图一时爽快,却让整个大理国都陷入兵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