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是抱怨两句,说到最后真有了几分委屈,季菀不由红了眼眶。

    儿子出生没多久,丈夫就跟着太子去北方赈灾。稍微大一点,他又去打仗,一走就是三年。她将所有担心思念都寄托在几个孩子身上。

    四个孩子,每个都是从她身上掉下的肉。行哥儿才十五,搁21世纪也就是个初中生。她如何舍得他独自远行?

    前半生她为丈夫担惊受怕,好容易他回来了,一家人和和乐乐的这才过了几年,如今儿子又要走。

    理智上她知道不该耽误儿子的前程,但是情感上,她仍有一千个一万个担心和忧虑。

    军营里条件那么差,吃不好睡不好,还要出去执行任务,万一遇到危险该怎么办?他再是从小习武,却终究缺少人生阅历,到时候该如何应对?

    这些问题接踵而来,季菀做不到平心静气。

    陆非离很少见她哭,吓了一跳,赶紧搂着她坐下,“我承认,行哥儿要参军一事的确事先与我说过。我不告诉,也是怕难过。是我错了,我道歉,再不然要打要骂都随意,好不好?”

    “打有什么用?打一顿行哥儿就不走了吗?”

    反正现下就他们夫妻俩,季菀也不怕丢人,尽情的哭。

    “我认识的时候都十七了,我哪知道十三岁是个什么模样?前几年去北伐,行哥儿去宫里给太子做伴读,被人害得从树上掉下来,差点摔断腿…是,们这些提枪上阵杀敌退兵的将军了不起,光荣,们是英雄是伟人。们哪里知道,被们庇护着的女人们,不是在享受荣华富贵,而且在为们担惊受怕。是军人,天生就该上战场,保家卫国是的使命的责任。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既不能与并肩作战,也不能为出谋划策,只能呆在家里照顾孩子打理后宅免后顾之忧。”

    她抽泣着,“那几年我无数次做噩梦,梦见浑身是血,醒来后惊出一身冷汗,然后便整夜整夜的失眠…我想着,如果我在身边,至少若有个伤痛,我还能照顾。可是孩子们都那么小,他们需要娘…我既盼着来信,又害怕收到的是噩耗…好不容易平安回来了,咱们一家人终于团聚。我想着,这辈子我也没什么别的奢求了。孩子们一天天长大,将来一个个成家立业。那时候我们俩也老了,若得闲暇,便陪我回北方老家看一看,或者住一段时间。等我们都走不动了,就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含饴弄孙…”

    这些话以往她从来不说。

    所有人都说她命好,明明出身微贱却能做国公夫人,丈夫还对她一心一意从不沾花惹草。

    她也觉得自己命好,所以尽管有那么多的担惊受怕惶然恐惧,她仍不抱怨一字一句。

    人要懂得知足。

    她得到的已经够多,不能再埋怨那些微的不足。

    孩子长大了总是要离开父母的,季菀其实早有准备。但是她不希望,丈夫和儿子都将她当做瓷娃娃,什么都不告诉她,让她措手不及,连个过渡期都不给她。

    她哭得伤心,陆非离挺得揪心,仅仅将她搂入怀中。

    “对不起。”

    不是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家里有多少惊怕,也不是不心疼。可是不敢太心疼,就怕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