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归喊,验归验,况且柱子只是个学习仵作,他去了跟没去没啥两样。”

    “四哥,你是说柱子现在还不能给人验尸?”

    韩秀峰盖上被子,侧身道:“也不是不能,而是县衙现在有三个仵作,大老爷真要是想验尸,咋不喊那两个,为啥偏偏差人来喊柱子。”

    “为啥?”

    “你说呢?”

    潘二楞了楞,旋即脱口而出道:“晓得了,县太爷这是做给两帮人看的,既能给死人的那边一个交代,又是在告诉两边的人赶紧去准备钱。要是就这么判了,县太爷管谁要银子去!”

    “猜对了一半。”

    “还有一半是啥?”

    不跟他说个明白,这觉是别想睡了,韩秀峰不得不解释道:“川帮和茶帮的积怨由来已久,在码头街巷蹲着讨生活,为多赚几个钱抢着背货,动不动大打出手。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反正谁要是吃了亏过几天就要打回来。打来打去,搞得整个县城鸡犬不宁。没死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次告到衙门,每次验伤都是往轻里验。现而言今闹出了人命,自然不能跟以前一样和稀泥,但也不能师心断事。”

    潘二似懂非懂地问:“两边都不能得罪?”

    韩秀峰沉吟道:“破家县令灭门令尹,县太爷倒不是怕得罪他们,就算县太爷不敢得罪他们,城里还有府台还有道台。而是这事不光牵扯到差务,还牵扯到杂税、劝捐乃至治安。总之,要是好办,川帮茶帮也不至于越弄越凶。”

    “四哥,我就不明白了,他们为啥不能好好讨生活,非要大打出手分个高下。”潘二想了想,又问道:“城里我不咋来,以前只晓得码头上有南帮和西帮,这次来才晓得还有川帮茶帮,这两帮到底咋回事?”

    “南帮西帮那是老黄历了,你应该是听老人们说的。”韩秀峰笑了笑,耐心地解释道:“早前也没南帮西帮,只有七门夫头,巴县七门你总该晓得吧。”

    “晓得,”潘二扳着手指数道:“朝天门、金紫门、储奇门、太平门、东水门、千厮门和临江门,县城门我去过三个。”

    “嗯,就这七个门,最早时指派夫头统领在这七个门码头上讨生活的脚夫,让夫头将在各自码头讨生活的脚夫的名字登记造册,一是为防范啯噜,二来也便于差务。不过他们只管码头,城里各牙行的脚夫他们是管不了的。而城里的脚夫呢,又不光给牙行背货,据说从那会儿开始七门脚夫就跟城里的脚夫不对付,但那时巴县没现在这么繁荣,客商货物没现在这么多,脚夫也没这么多,城里还算太平。”

    “后来呢?”

    “后来七门夫头只晓得捞钱不咋管事,巴县越来越繁荣,来巴县的客货越来越多,脚夫也就越来越多,七门夫头就算想管也管不了。”韩秀峰顿了顿,接着道:“城里那些会馆你没进去过,但一定从门口走过。是从湖广、江西、浙江、江南、广东、福建六省过来的商户出钱建的。”

    “我晓得,四哥,话说城里的外省人好像比本地人多!”

    “这句话说这点子上,我们巴县是水陆要冲,西路通过嘉陵江连通山陕二省,南路通过长江连通湖广、江浙数省。于是城里的客商和脚夫也大致分成了两拨,一拨是西边来的,一拨是从南边来的。”

    韩秀峰干脆坐起身,接着道:“西边来的客商愿意雇佣西边来的脚夫,南边来的商人愿意雇佣南边来的脚夫。道理很简单,就是防止脚夫偷东西。偷自给儿老乡的东西,毕竟不太好下手,即使真偷了也容易追查。这样一来,城里的脚夫就分成了你刚才说的西帮和南帮。”

    潘二追问道:“再后来呢,咋又冒出个川帮和茶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