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去的这几个月,京畿道御史徐浩然过的是苦不堪言。刚补上缺的那几天跟当年中式时一样风光,可风光了没几天就意识到权贵是真不能得罪!

    先是各部院的闲曹和一些之前从未见过的八旗子弟,走马灯似的跑他用篱笆搭的窝棚来拜访,是“慕名而来”,对他的清廉无不赞叹,害得刚从钱庄那儿借了一百两银子的他,不但不好意思去南城租个能遮风挡雨的房子,还要买茶叶甚至买些酒菜来招待那些络绎不绝的访客。

    人怕出名猪怕壮!

    让他更郁闷的是,之前跟他一起跟叫花子般在附近刨食的难民,随着那么多官老爷纷纷来访,发现他做上了大官有钱了,并从那些官老爷口中得知他乐善好事,竟拖家带口地围着窝棚不走,磕头作揖求他赏口饭吃。

    尤其那些个穷凶极恶的,见讨不着口吃食,刚开始趁乱偷,后来居然明目张胆地抢,不但剩下的那点银钱被抢的一干二净,连烧水的壶、做饭的锅、吃饭的碗都被抢走了,甚至把他身上的官服都撕烂了。

    忍无可忍,找到南城兵马司。

    兵马司的吏目也拿这帮难民没办法,见他要上折子弹劾,只能派差役去抓了几个,扔进了顺天府大牢。因为那些穷凶极恶的难民不但身无分文,而且没人送牢饭,顺天府的官员见饿死了一个,干脆把剩下的几个放了。

    死了一个人,剩下的那些奸民居然赖上了他。

    先是把尸首抬到他的窝棚,说是跟他要说法,其实是想要钱。

    他既没钱又怕被打,只能逃往都察院衙门不敢再回去,结果在衙门里躲了几天,他这个原本以“清正廉洁”而著称的御史,竟成了仗势欺人、草菅人命的恶官。直到刚才掌道御史找他问话,才晓得有人抬着尸首去步军统领衙门鸣冤,把他和顺天府一起给告了!

    他有口难辩,上官也懒得听他辩解,只给了他三天时间,让他赶紧把这件事了结掉,不然这御史他是别想再做了。

    徐浩然要钱没钱,要朋友没朋友,被逼的真叫个走投无路,就在他恨不得去找跟绳子上吊之时,平日里不怎么来衙门的吏科给事中伍辅祥走进公房,一边烤着火,一边关切地问:“子孺,究竟怎么了,为何愁眉不展?”

    “老兄是来看浩然笑话的吧。”

    “子孺老弟,您这话从何说起?”

    “浩然的事,老兄真不知道?”

    “什么事,我是真不知道。”

    徐浩然见伍辅祥不像是在看他笑话,干脆将他被“奸人所害”的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说完之后又紧攥着拳头恨恨地说:“世祖圣训,凡百官有奸贪污绩,亦得据实纠弹!他有不法情事,我徐浩然身为御史,理应据实纠弹,而且并非风闻奏事,孰对孰错,孰是孰非,早有定论,不然皇上也不会将他交部议处。而他不但不思反省,竟怀恨在心,用这下三滥的手段报复。他想让我身败名裂是吧,我徐浩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算豁出这条命也不会让他好过!”

    像他这样的人伍辅祥见多了,故作担心地提醒道:“子孺老弟,我知道气不过。遇上这种事,换作谁,谁都不会好受。可一事不二罚,韩秀峰之前的不法情事,吏部已作出了惩处。至于眼前事,没凭没据的,就算告到皇上那儿也没用。”

    “降一级留任,那算什么惩处?”徐浩然反问一句,咬牙切齿地说:“就这么上疏参劾,自然参不倒他。但他既然不给我活路,我自然也不会让他好过,就算死谏也要把他扳倒!”

    像他这样的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伍辅祥就是因为担心他狗急跳墙才过来的,见他果然想死磕,连忙劝道:“死谏自然能把他扳倒,可这是下下策,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事到如今,老兄觉得浩然还有别的路可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