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朱天潮到任不久就大败亏输,顺顺当当地把司令部给丢了,让日本人冲进城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杨曙云是后来才得到报告。原来敌人还没有到,朱天潮又犯了老毛病,急忙把司令部迁往后方,据说还以撤退为名,把城里各处银行、仓库“抢运”了一番。运出来的东西后来有一大半下落不明,怕不是被中饱私囊了。

    有人告发上去,也没有回音,反而是告发的人不久都被调了闲职。

    这家伙的指挥一如既往的不力,动摇军心的事情倒是先做了不少。杨曙云听了,当下气得说不出话,在屋里转着圈儿走。苏致成更是听不下去,趁着他们看不见自己,径自穿过墙,跑到野地里去了。然而即使这样,事后朱天潮依然得到了一枚□□勋章。

    民国三十四年八月,中国军队刚要开始反攻之时,日本人到底是投降了。

    八年抗战,最后没能看见自己的军队收复失地,反而是这种窝窝囊囊的胜利,苏致成憋了一口气没透出来。

    他也没和杨曙云说,偷偷跑了好远的路,回到原来的地方去参观受降仪式,结果一眼就见到了那条黑乎乎的秋刀鱼。

    那东西干脆比之前更黑了,情形也更糟糕了。鱼鳞鱼鳍和脑袋全都“浑然一体”,像是一节无精打采,破破烂烂的黑木头,大白天都照不出一点亮光。怕被对方发现,苏致成不敢靠得太近,因此还看得不甚清楚。

    这真是应了那句古话,“鱼烂惟存骨尚腥”,像个什么样子。

    受降仪式很简短,完事了那条秋刀鱼就站起身,跟着他们那群人一同回去了。苏致成看着空荡荡的场地,只得自行回到杨公馆,近来没有战事,他每日还是闲坐的时间多,几乎只剩下闷在屋里。

    不久之后风云再变,战端重启。然而,此时的杨曙云却俨然成了一位文人,如今他有大把时间可以养花写字,游山玩水,结交各路人才,以及处理下边各种无聊透顶,争权夺利的日常事务。

    除了苦心经营自己的那一派势力,杨曙云再也没有仗可打。只有每次站到作战地图前的那一刻,哪怕穿着便服也能瞬间变回统帅的模样,让苏致成隐隐心惊。

    当时他们两人都没有想到,杨曙云这一去,居然永绝沙场。

    前方的战况绝对说不上一个“好”字,不时就会传来丢城失地,损兵折将的消息。哪怕如此,“上头”也不肯让杨曙云再掌兵权。

    其实战况不好,从大局说来还是小事,关键是国府在抗战胜利后的各种做法,已经败光了民心。

    苏致成有太多次看见杨曙云坐在会议室上首,听着那些不受调遣的“嫡系”将军们高谈阔论,还有南京方面令人啼笑皆非的训令。他分明看得锦鲤有时想要说些什么,后头终究是按捺住了,只在会议结束的时候不淡不痒地做个加油打气的总结,全然不过是些废话。

    苏致成站在旁边,却越发地担心起来。

    因为他总觉得锦鲤的光芒正在一点一点地暗淡下去。原本在简陋的茅屋中能够烛照四方的金色,现在即使处于华堂明灯之下,也只觉得平常,再也没有了那种穿透心目的力量。

    这样子还能跳龙门吗?

    想到那条看上去黑乎乎,样子快要散架的秋刀鱼,苏致成猛地一惊。

    说起来,在抗战时局艰难的时候,杨曙云也做过不少有损道行的事,例如为了拉拢部下,放任他们做生意吃空饷,盘剥民众之类,有时候也未免过分了。虽然如此,那时他看见锦鲤的光彩丝毫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