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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那时说完之后便拂袖离开了,只知道后来的徒弟终于不再抗拒习剑。而幻境之中的纪长宁并未随着“当时的纪长宁”离开,他化作“虚无”留在了原地,看见沉在水里的青龙过了许久之后终于浮上水面,又化成人形,一面哭一面拾起了剑,默默练习他演示过的基础剑式。

    看着徒弟专注的模样,纪长宁不由觉得欣慰,却又恍然惊觉,当年徒弟抗拒习剑,或许并不是因为讨厌修炼,讨厌“剑”本身,而是因为“剑”令对方忆起不愿回顾的从前——那些屠龙者,大多用剑。

    想通这层关系,纪长宁顿觉心口抽疼,只觉亏欠徒弟许多,好在身周景色并未维持太久,幻境又为他呈现了另外的场景。

    比如他教徒弟读书写字,教徒弟人族的基本礼仪,还有为了让对方更快适应天界的环境,专门在对方院中开辟了巨大的温泉池。青龙天赋异禀,修炼进境神速,徒弟每有突破,他便会给予奖励,比如仙门同辈中流行的新奇小玩意儿,徒弟每回都能高兴许久。爱玩是孩子的天性,青龙也不例外。

    他为徒弟做过的一桩桩一件件都化成了幻境中的一景,他曾做过的每一件事都在对方心上留下了痕迹。只有纪长宁自己清楚,他在前期为对方花费了这么多心思,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他需要取得青龙的信任,为日后的“抽血”做准备。

    很快,幻境便为他呈现了第一次抽血的情景。

    小青龙年岁渐长,纪千澜的身体情况自然也是逐渐恶化,他本不想在徒弟尚且年幼时做这么残忍的事,但他别无选择。

    那时的小青龙天真单纯,对他满怀信任,他自然不忍欺骗,却又无法说出实情,便只对徒弟说:“为师现在遇到困难,需要你的帮助,你愿意帮帮为师吗?”

    对于年幼的徒弟来说,既是恩人又是师尊的纪长宁几乎无所不能,尽管十分惊讶,仍然对他重重点头,骄傲地拍拍自己的胸脯道:“师尊放心吧,包在徒儿身上!”

    话虽如此,真到抽血时,小青龙还是疼得哭出声,全身抽搐,不断冒着冷汗,根本坐不住,在床上滚来滚去地躲,一边哭一边骂师尊是“大坏蛋”,还说他要离家出走。

    纪长宁见徒弟实在抗拒便止住了,只抽了储血瓶不到四分之一的血,但抽血之后的痛苦无法立即缓解,于是徒弟竟是生生疼到晕厥。而徒弟转醒过来后便化为原身藏进了水池里,一连几日都不肯出来,纪长宁哄了很久都没有用。

    大约在那时的徒弟眼中,会抽他血的师尊,与从前虐杀过家人的屠龙者没有什么不同。但后来青龙许是意识到师尊大抵还是和屠龙者不一样的,终于想通自己从水里出来,却变得沉默了,也不如从前一般亲近师尊。

    纪长宁自然尽力弥补,花费更多的时间陪伴徒弟,还花了许多珍稀药材为徒弟疗养身子。但是后来他忙着给青龙寻找铸剑材料,担心徒弟无人作伴,便将徒弟暂时送到门中教习长老处,在群英院与一众同辈一起修炼。

    他并未随着“当时的纪长宁”一起离开天界,而是再度化为“虚无”,陪同在云溪洲身边,却见到那些他本以为应该宽厚友善的后生们欺负徒弟,嘲笑徒弟无父无母,出身低贱。还说他是命好才被长宁仙尊收为徒弟,却被送到群英院,定是他犯了错才被师尊责罚云云。

    那些尖酸刻薄的话,饶是纪长宁听了都倍感不适,又想起自己幼年时也曾被这般欺负,不由觉得自己当真粗心大意。

    然而云溪洲听了这些并无太大的反应,纪长宁见状还欣慰徒弟心境极佳,未想到徒弟到了夜晚竟是躲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手指攥紧了传音符,却始终没有传讯出去。

    而等到纪长宁第二次又要下界很长一段时间,徒弟便死活不肯再去群英院,他只好把徒弟托付师兄照料。但没想到还是出了事,纪千澜吓唬徒弟他再也不会回来,孩子当即被吓得大哭,化为原身藏起来,四处找不到,师兄这才传讯给他,让他提前返回天界。

    难怪纪长宁那两次返回天界,再将徒弟从群英院或是师兄那里领回来时,徒弟都变得比之前还要粘他,原来是因为在别人那里受了委屈。

    得知真相的纪长宁顿觉心口抽疼,愈发觉得亏欠徒弟,忽然产生一种好好弥补对方的冲动。但幻境进行到此时,他依然没有找到突破口,只好继续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他耐心看了许久,跟随着幻境变化回顾着云溪洲的过往,看着小青龙一点点长大,从一个稚嫩青涩的孩童长成翩翩如玉的少年,在他面前始终乖巧听话,在外时也表现极佳,与旁人相处总令人如沐春风,长辈交口称赞,同辈争相交好,后来竟也慢慢发展起了自己的圈子。

    纪长宁感慨徒弟的成长,正觉欣慰,而此时幻境之景再度变化,只见屋子正中,几个少年人神神秘秘地凑在一起,围成一圈,其中一个白面少年像是拿出珍藏一般,小心翼翼地将一本书册从袖中取出,端端正正摆到桌上,动作又轻又缓地翻开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