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下是条河,这让人时常产生一种想要从窗子跳下去的冲动。

    临窗看下去,就有了,当然不看时,就没有这样的感觉。

    找房子时,花了我硕大的功夫,从城南的破庙比较起。那里实在太破旧了,住几只猫狗还勉强凑合。论及住人,那万千不是人住的。那天地变化也无常,突然下起雨来。

    这情形,倒是突然让我对那里的菩萨产生了某种敬仰。

    这种敬仰是肃然的,当时真想上去把他们推下来,砸烂了,看都是用什么堆成的,竟平白忍受得了这昏天黑地的腥风血雨。

    终于佩服起来,菩萨就是菩萨,不枉几千年的修炼,皮粗肉厚,竟有如此高深的境界。

    到城东一看,房子是空着的,没人住,但是也进不去。

    走到门口,被两个保安走过来,上下一阵打量。这让我极不舒服,虽然我没穿西装打领带绅士帽子蹬皮靴,但体恤作长袍,拖鞋如履舟,但风里雨里,好歹我也是见过阵仗的人。

    最后终至于给两个保安四只眼十二个来回看得不好意思了。要说这种场合,见得是比谁都多。但这样几个大男人,看我我看,候着似乎是在进行一场重要的比斗。一个说看脸皮有多厚!另一个说不信脸皮还能厚过我!这样子庄严的阵势,怎么还是吓人的,生平除了三岁时候跟邻居的小儿子争东西,从没遇见过。

    好在这年头坐得多了,别的本事没长,倒是颇能沉得住气,不轻易生怒。今天就大度一回,让他们了,不跟他们斤斤计较。

    这却也是破天荒的一遭,平时吃喝嫖赌的事也干,竟会不好意思起来。后来细想,多半便是因为站在楼下不小心看见了光天化日下有些让人心惊肉跳的一幕。

    一个女人爬在窗玻璃上,没有穿衣服,而窗子也没拉帘子。起初以为只是尊雕塑,暗想这年头的艺术家的艺术水准可真高,做出的雕塑生动得都跟真人一样。不想这想法还没落地,那雕塑真的就生动生动变成真人了。看着往窗子上一挤,刚刚还生动无比的艺术线条,一下子压成了一张平板,贴在玻璃上了,剩出一张人的轮廓。

    可是两个保安没看见,他们眼里只有我。我知道,他们现在最大的理想就是快点将我赶出这地方,这是他们看家护院应该做的本职工作。

    我完可以理解,他们的敬业程度有多高。高到我踮起脚尖,从他们眼睛里看到的,以为是在野外撞见了饿狼。要是政府允许使用枪支的话,他们就已经拿原子弹来轰炸我了。腰间有把电棍,幸好只是摆设。

    在那一刻,我才突然觉察到,活了这么多年,就那一刻自己是最安的。

    以后我便一直将那天出现的这种不好意思归结于此,是我表错了请,而他们则是会错了意。

    他们一见我有几分怯弱的样子,多年来受的尊老爱幼的良好教育,横空出世,起到了关键性作用。立即对我表示出对于弱者的可怜,这让他们马上就有了崇高的感觉,并无以复加的表示出了慷慨。

    他们这一慷慨,正好遇上我的大度,于是我莫名其妙的,居然被他们礼送出了境。我还想回去,说实话,至少,应该回去提醒一下那个女人,站在窗子边风大,光着身子,容易着凉。

    房子下的这河,不知道有多深,一年到头没见着露出底就是。

    应该很深,很宽。

    这让人有一种安感。要是哪天突然发生了火灾什么的,站在窗口逃生,再没有更好的途径了。准备一箱馒头,扑通一声跳下去,有吃有喝的,就让它烧个三天三夜,与我也没有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