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饭前,牛利陪着大老板走了,薛大力却留了下来,他一个包工头自然没有必要总陪在大老板身边。林峰凑到薛大力身边,问这大老板的情况,薛大力笑了笑,“这范总可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啊!”说着,也不隐瞒,就把自己知道的绘声绘色地讲起来,他说都是听牛利说的,至于是不是真的,那就不知道了。

    这大老板大名叫范志平,是四十年代初生的人。他爹原本也是农村里的苦出身,那时候家里活不下去了,便自个要饭去了上海,后来不知怎的,在广东、上海就做起了生意,至于做什么生意那就不知道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小本生意,要不怎么能挣了那么多钱,回了老家就买地、盖房,又娶回来个上海婆姨,那婆姨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全不会做农活,也不做针线,总是拿本书在看,这便是范志平的妈了。

    这范老爹人还是不错的,有了钱却也不骄横,对村里的人也没有盘剥、压迫,相反还做了些维护乡里的事。那些年,附近的山上闹土匪,经常下山来抢东西、抢女人,范老爹出钱买枪给村里人上山去打土匪,为此,范志平的大哥也被土匪绑了去给打死了。

    后来,范老爹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帮人,一个个都凶得很,人高马大,五大三粗,身上都刻着龙头,手里都端着枪,居然还带了两门小炮。那几天就听见山上有炮响、有枪声,没多长时间就把那伙土匪给缴了,土匪头子也点了天灯,土匪窝也给烧了。后来这帮人就又不见了,只是在那一带,范老爹的威名就传开了,县里的县太爷逢年过节都请他去喝酒,原来村里那几个老地主都认为他就是个泥腿子,发达了也看不上他,处处刁难他,后来也不敢了,村里有个大事小情都请范老爹去商议。

    这范老爹倒也不是那种有了钱就变坏的人,人还是很和善的,对村里的穷人也挺好。自家的地多了,却不包出去,只是雇着长、短工跟着范老爹一块儿下地干活,一块儿在地头上吃饭,吃的还都一样。到了秋收打下了粮食也会按着人头分给雇工的家里人,赶上灾荒减了产,范老爹也会打开自家的粮仓分给村里人,倒也是个乐善好施的人。

    后来,日本人来了,范老爹和村里几个老地主都被日本兵押去了兵营,要他们成立什么维持会。那几个老地主也不愿意,只是碍于日本人的淫威就屈从了。可这范老爹就是不同意,日本人一开始还假惺惺地规劝,到后来凶相毕露,把范老爹绑起来,吊在房梁上,逼范家就范,范志平的叔叔拿了钱去赎人,钱是收人可是人不放,日本人要范老爹同意出人出钱成立维持会才肯放人。

    他叔叔没办法只好去见范老爹,兄弟俩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先服个软,等人出来了再说。可那日本人不是好骗的,把范老爹放出来,就派两个日本兵整天跟着,还住在范家,让范家好酒好菜地供着。

    那时范志平刚出生,范家也没了喜气,家里住着两个日本兵,谁不是提心吊胆的。范老爹兄弟俩一商量,村里是待不下去了,准备收拾东西往南边撤,反正家里还有些钱,应该也不会饿着。可这还没准备好,那两个日本兵就发现了范志平的妈,范母虽然是刚生完孩子,一直待在屋里,可这日本兵不管那一套,在范家横冲直闯见屋就进,看见范母长得好就起了坏心思。

    范老爹听见消息就急匆匆赶回后面的房里,两个日本兵正在行苟且之事,范老爹也急了,抄起门边立着的柴刀就把一个日本兵的脑袋砍了,另一个日本兵反应过来,举枪就要打,范母抱着日本兵的胳膊不让打,那日本兵就用刺刀扎了范母,范老爹见妻子被害也红了眼,用柴刀把另一个日本兵剁成了几段,可怜范母刚生了孩子就遇害了,也可怜范志平刚出生就没了娘。

    范老爹也受了伤,胳膊和腿被刺刀划伤,范志平的叔叔也跑回来,看见这场面也被吓坏了,可现在哪是犹豫的时候,赶紧给范老爹绑了伤口,扶着范老爹,捡起日本兵的枪,抱着襁褓里的范志平就往出跑。

    三个人还没跑出村子多远就让日本兵追上,范老爹和他弟弟到底也是会使枪,打死了几个鬼子,可惜鬼子人太多,范老爹又受了伤跑不动,便让范志平的叔叔带着范志平走,兄弟俩洒泪分别。范老爹最后打光了子弹,被鬼子杀害。

    范志平被他叔抱着逃了出来,一边要饭一边走,他叔还没成家,怎么会照顾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见孩子饿得大哭,没办法,就借人家的羊奶、牛奶给孩子喝,可那时兵荒马乱的,哪还有那么多羊和牛啊,碰见路过村子里有刚生了孩子的妇女,跪在地上求人家,他叔一个大男人没少被人奚落,实在没办法就只能喝米汤了,这范志平倒也是个好养活的,就这么折腾,还是活着辗转逃到了重庆。

    他叔租了个阁楼,每天就背着他到巷子里卖烧饼,勉强度日。一晃就过了十年,日子也好过了一些,他叔在那年日本人轰炸时伤了腿,也没找上媳妇。范志平也上了学,在范志平的脑海里对父母没有什么记忆,只是他这个叔叔会时不时讲起那段伤心的往事。

    范志平一直认为他父亲是打鬼子的英雄,他也会跟小伙伴和学校的老师讲起他的父亲。后来,范志平初中毕业就在当地的机械厂参加了工作,凡事也是抢在前面,不会让别人看扁。二十岁时和一个重庆本地姑娘结了婚,那姑娘便是机械厂厂长的侄女,性情也是个积极的,不甘于人后,这两个人倒是天作之和。范志平结婚后还是和他叔生活在一起,正当他们充满希望,幻想着美好生活时,却不想前面仍有苦难在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