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昨天林远军回家是近乡情更怯,那么今天赵玉芬回娘家就是实实在在的胆怯了。一路上赵玉芬都紧紧地握着林远军的手,看那样子倒像是林远军在逼着她回娘家。四人爬上石板路,眼前出现了一个不大院子,灰色的土墙外爬满了爬山虎,一扇斑驳的红油漆大门敞开着,一位面色黝黑的汉子正坐在院中的苹果树下磨着锄头,他旁边坐着一位中年妇女也正操着纺车织布。

    赵玉芬犹豫着跨过门槛叫了一声,“大哥、大嫂!”黝黑汉子抬起头愣了一下,立刻站起身,“大妹?是大妹!”手中的锄头掉在地上,那位妇女也跟着站起来,“是…大妹回来喽!”还是那改不掉的四川口音。

    赵玉芬一家人进了院子,赵文杰看见到林远军时脸上的笑容不由地一凝,站在院子中央竟有些不知所措,“妹…妹夫也回来了!”林远军微笑着回应,“大哥你挺好啊?”“好,还好吧!”赵文杰尴尬地笑了笑,“爸呢?”赵玉芬在一旁问,“还在地里呢,一会儿就回来。”赵文杰忙答道,两只粗糙的大手紧张地在一起搓着。三人说完这些,就都有些沉默了。

    方来弟却是个机灵人,忙招呼着:“来,来,大妹快坐。”说着,让出自己坐的板凳,又去墙根底下去拿长凳。

    林峰忙上前,“大妗子,我来拿。”方来弟转头看向林峰,脸上满是欢喜,“这是林峰吧?”林峰有些疑惑,“大妗子知道我?”“你小姨回来说了,都长这么大了,好啊!”方来弟乐呵呵地说,她转头又看见林远军身后的林洋,“那是林洋吧,都是好后生。”“后生”这个词肯定是来到山西后学的,用她四川口音中说出“后生”总觉得有些别扭。

    四个人在树下坐下,方来弟忙去灶间拿出几只碗摆在一张小方桌上,又拿出暖壶给他们倒上水,“屋里热咱们在树下面凉快些,你口渴了吧?喝水、喝水!”,赵玉芬忙道:“大嫂不忙,我们坐下说会话儿。”赵文杰在一旁堆着笑,可却没有言语,方来弟拉了拉赵文杰的衣服,赵文杰似乎醒悟过来,“你们喝水!”接下来又没话了,方来弟瞪了赵文杰一眼,满面堆笑地说:“大妹,几时回来的?”

    赵玉芬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也有些酸楚,当年的兄妹感情也生分了,“昨天回来的。”赵文杰看了林远军一眼,嗫嚅地张了口,“妹夫也挺好的?”林远军点头笑道:“还行,还行。”

    赵文杰又低下头搓手指,旋即又像是想起什么来,“你们在家里吃吗?”“那当然,还用问,我去割些肉。”方来弟未等赵玉芬答话就抢先站起身,摘下墙上挂着的篮子就往院外走。赵玉芬忙道:“大嫂,别买了,我们坐坐就走。”方来弟是个爽快人,“哪能呢?回了家哪能不吃顿饭,你们坐着我去去就回。”说完就出了院子。

    赵文杰这时却道:“你们别管她,咱们坐着喝水。”赵玉芬也不便阻拦,坐下来问:“爸身体怎么样?”“还好,还好!”赵文杰点着头。

    就在此时,一个枯瘦的老汉扛着锄头走进院子,一边走,还一边喊:“老二啊,明天……”老汉随即就看到赵玉芬,愣在当地没说完后面的话儿,扶着锄头的手在微微地颤抖。赵玉芬慢慢站起身,低下头说:“爸,我…我回来了!”她的声音很小。

    “我不是你爸!”赵全的声音像一声炸雷在院中炸开,院中的所有人都被震得一惊,林洋急忙躲在林远军的身后,惊恐地看着眼前暴怒的“姥爷”。

    赵玉芬的眼泪流了出来,“爸,爸,我…”赵全仍是怒不可遏,把肩头的锄头扔在地上,“我没你这个闺女,你走的那年我就没你这个闺女了,你走吧!”赵文杰忙上前劝道:“爸都过去了二十多年,你就…”“你住口!”赵全暴喝一声,赵文杰便不敢说话了。

    赵玉芬泣不成声,上前两步跪在赵全脚下,“爸,当年是我不懂事,可二十多年都过去了,你就原谅我吧!”“原谅你?亏你说得出口,你太爷怎么死的?他们林家怎么欺负我们的?你把这些都忘了,你个没出息的东西。”赵全的手指戳着赵玉芬的头,林远军急忙上前拉开赵玉芬,也跪在赵全脚下,“爸,都是我的错,你要打要骂,就打我、骂我吧!”“你以为我不敢打你,你爷、你老子做的事,你也有份还!”说着赵全抡起大巴掌就打在林远军的脸上,林远军没有躲,只听啪得一声,林远军脸上出现一个红色的掌印,嘴角也流出一丝鲜血。赵玉芬和林峰惊呼一声,忙上前去看林远军的伤势。赵全的身体在颤抖,脸色血红喘着粗气。

    “赵全,咱们这辈人的恩怨你…你又何苦为难小辈呢?”赵全的身后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林远军一惊抬头一看,只见林远海背着林卓水,身旁还站着林远山,林彤正将轮椅搬进院子。“爸,你怎么出来啦?”林远军忙站起身去扶林卓水。

    赵全此时回过身来瞪着林家几人,“林卓水,你来干什么?欺负我们赵家没人吗?”林家三兄弟将林卓水扶在轮椅上坐好,林卓水惨然一笑,“我…是来…了结…了结你我两家…的恩怨的。”“了结,你打算怎么了结?”赵全冷笑着。

    林卓水也是一笑,“当年…我们林家…对不起你们,可那些年…你们不也…害过我们吗?冤冤相报…何时了啊!”赵全却嘿嘿地笑起来,“何时了,你就甭想了,现在是报不了,总有时候能报。”

    林卓水的脸上闪过一丝凄然之色,两臂一用力,身后的林彤没注意,轮椅向后移动,车轮正压在他的脚上,还没等他喊疼,却见林卓水从轮椅上向前倒去,整个人便摔在地上,由于他身体虚弱,两手无力根本无法支撑身体,他的头直接磕在地上,脸上、额头划出几道血口子,鲜血立刻就从他的脸上流了下来。